子若成风

【琅琊榜同人】【靖苏】无关风月

第三十四章 赤血长殷

 

桂花的香气馥郁淡雅,萧景琰进了院子,已是傍晚。梅长苏坐在廊下,眼皮明显带着淡淡的红,眼神却清亮润泽,见他到来,露出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明朗笑容,像是落日前湖面上如金子般浮动的余辉。

 

恍然好似当年金陵城中最耀眼的少年。

 

他怔然间,心跳蓦地加快了几分。

 

夜幕中星罗棋布,床帏内云雨初歇。

 

“言叔叔今天与我说,陛下想见我。”

 

“父皇确有此意,你有何打算?”萧景琰已听完来龙去脉,心中甚是宽慰,他抚着梅长苏汗湿的黑发,听这人淡淡道,“见一面也好,总有些话,要说清楚。”

 

老皇帝早已不管政务,自从中风,他瘫痪在床,四肢皆难举起,口不能言。将养了近一年,如今能说几个简单的字,动动手脚,一应吃穿行卧皆由静贵妃安排。

 

梅长苏到了梁帝榻前,下拜行礼,侍立一旁的高湛虚扶一把,领着他到榻前的矮木凳坐下。

 

梁帝比梅长苏印象中的模样更显苍老,白发稀疏散乱,眼中浑浊,探向他的手好似覆盖了一层枯树皮,青色脉络在褶皱的肌肤上纵横交错。他握住梁帝的手,平稳地将它放回被子里,语气无甚波澜道:“听言侯转述,陛下有一样东西要我亲自来拿。现在我来了,陛下可否让我先见上一眼?”

 

高湛得了梁帝的一个眼神,立刻转身抱出一尊贵族女子用的梳妆奁,它与言侯所拿木盒相同,刻着晋阳长公主的印记。梁帝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指向妆奁的底层,高湛会意,拉出小抽屉,放低身子让梅长苏能看清里面。

 

“这些对陛下来说没多大用处,您非要亲自见我,想必不会轻易让我带走。那么,陛下想问些什么?”

 

“你…答应…过…”

 

“对,我答应过陛下,林殊不会活着站在朝堂之上,站在陛下面前,站在天下人的面前。”梅长苏垂下眼,看不清神色,“您放心,林少帅葬在二十年前梅岭的那场火海,如今在金陵城,在您面前,被天下人所知的,只是客卿苏哲,或者说梅长苏而已。”他自怀中取出一枚银环,环面是赤焰军独有的双云焰纹,梅长苏轻搓焰纹所围绕着的那个名字,林殊二字依然可以被辩识出来。他将手环放入面前的小抽屉,缓缓合上。

 

梁帝浑浊的双眼紧盯着他道,“景琰…”

 

“景琰确实想过恢复我的身份,我劝服了他,陛下不是至今也没听到林殊死而复生的消息吗?如果您担心百年之后,再生波澜。我以林氏列位先祖起誓,林殊志不在此。如若有违,愿日夜受赤炎七万将士烈火焚身之苦。”

 

梁帝开始,还静静听着,但直到最后一句,他突然眼中溢满了恐惧,哆嗦着下唇,一个字也说不出。寝殿闻针可落,老皇帝粗重的呼吸极其清晰,标榜着此次交锋中梅长苏的胜利。可他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,只余哀凉。

 

“无论如何,这次我谢过陛下。”

 

梅长苏恭敬地叩了三个头,从高湛手中接过妆奁,梁帝急促的喘息了两下,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道:“离开这。”

 

“离开…这,听…”扯住衣袖的手不待他有所反应,便已无力地垂下,苍老的帝王希冀地看着他,几不可闻道,“小殊,听…舅舅的。”

 

梅长苏慢慢垂下眼睫,躬身告退。

 

踏出这座充满腐朽气味的宫殿,他将妆奁递给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少年,向等候在此的引领太监示意,“有劳公公久等。”

 

“苏先生哪里话。”东宫的太监总管看着三十上下,面白无须,笑的格外真诚,看不出一丝被大材小用的不耐,他弓着身 ,先梅长苏半步在前走着,普通服饰的宫人见他都避到一旁,“为太子殿下尽责,是我等的本分,将您送出宫去我才好向殿下复命。”

 

他一路殷勤地送至宫门,亲眼见梅长苏上了马车才离去。

 

萧景琰的太监总管叫黄清,名字是他亲赐的,宫中认为赐名是太子信重,可梅长苏听他说过缘由,黄公公本命黄芪,净身时年岁小,差点没熬过去,幸好被好心的大夫救了回来,入宫报名字就报了个记得住的药名。名字是好名字,就是不合适,萧景琰对他如是说。

 

黄芪,皇祁。皇长子,祁王,萧景禹。

 

那条长长的宫道,景琰与他并肩走过,偶尔前面还会走着略有闲暇的祁王,或是他的父亲母亲。他亦领人走过,向师长同窗小声介绍宫中规矩。与他一同走过的故人大多已逝,害他们的人也行将就木。那些亏欠与救赎,早已画上结尾,他不想再过多提及。

 

梅长苏突然很想见他,那个惊了马,在苏宅前对着的那条街摔了下来,却回转不愿让他忧心的男人。

 

萧景琰,这个名字在他唇齿间纠缠,终是咽了回去。

 

青皮马车缓缓走在金陵的街道上,金陵作为大梁帝都,自然是满城朱紫,遍地贵胄。为方便官轿通行,同时又免除百姓时时需要避让之苦,所以街道都修得异常宽阔,除非是高爵王公大驾出行,一般不会有官兵开道开得鸡飞狗跳的局面出现,普通官员的坐轿常常只带十数以下的随从,悠悠然地从街面上走过,帝都居民都已看得习惯,碰上时的闪让动作也甚是娴熟。此时一辆马车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直直经过,黎刚赶紧拉住缰绳避让,车身顿时一震,他顾不得其他转身掀起帘子,飞流正一手夹着妆奁一手扶着梅长苏,冲远成一点的马车皱眉大声道,“讨厌!”

 

“刚才怎么了?”

 

“那家主人应有急事,坐在车辙的药童我看似乎是秦御医家的。宗主,您面色不大好,要不要先下来歇一歇?”

 

“不必,早些回去吧。”

 

飞流不放心的用一只手搭在他肩上,梅长苏苍白着脸拍了拍他的手背,将夹在他腋下的妆奁摆正,叮嘱道:“它对苏哥哥很重要,答应我保护好它好么?”少年闻言点了点头,用双臂将它紧紧抱在怀中,见梅长苏欣慰的笑了,他立时高兴起来。

 

车马到苏宅门前停住,蔺晨在门口,似乎在等他,见梅长苏安然无恙的回来他松了一口气,一拍扇子还未说话,便感到拉住他的手满是湿冷的虚汗。

 

梅长苏抱歉地朝他笑了笑:“蔺晨,我感觉不大好。”

 

他说完便朝下载倒,顿时苏宅一阵兵荒马乱。

 

过四日便是重阳,聂家兄弟并卫峥在苏宅正厅,商讨着如何一同祭奠曾经的战友。闻得大门处来人,正起身相迎,蔺晨半扶半托着梅长苏匆匆进了主卧,不多时晏大夫慌慌张张地赶来,空气中飘着一股子血腥味。众人心中正惶然不知所措时,门开了。

 

蔺晨才出来半个身子就被他们团团围住,他双手一抬,抢先开口道:“长苏没事了,剩下的别问我,又不是我陪他出去的。”

 

众人的视线顿时转向黎纲,他忙将经过讲了一遍,可马车颠簸明显不致如此严重的后果,众人苦思之际蔺晨把角落里的飞流拉来问,可小孩子什么也不知道,问来问去最后只会摇头。

 

甄平见少年从进门就抱着快有他自己一半高的妆奁,有心让他歇歇,可飞流警惕的避开了他的手,躲至一旁道:“苏哥哥的,要保护好!”

 

蔺晨见此一挑眉:“这是长苏从宫中带出来的?”

 

“嗯。”飞流点点头,收紧了双臂,“很重要!不能放。”

 

霓凰仔细观察了盒子一会儿,带着些不确定道:“这应该是晋阳长公主的妆奁,我小时候去林府玩,有幸见过一两次。”她抚摸少年的额发,轻声请求道,“你抱着它放桌上,让我看看好么?我向保证不会弄坏。”

 

少年想了想,按她说的做了。霓凰从上至下看过,依次是替钗、步摇、梳蓖、指环、耳坠等,其中玉双璃佩和金双股发钗这两样她从前见长公主身上带过,很是喜爱,还被人打趣过等她与林殊成婚时,让她的公主婆婆用这两样来添妆。那时她羞红了脸,林殊却大大方方的拉着她远离了人群,到湖边一同练剑。

 

这些首饰保存的很好,一件件带着往日的风采,霓凰拉开最后一层小抽屉,忽然僵住,她久久未言,回首时已是満腮粉泪,众人心中大惊,聂铎忙不迭的用袖子为她擦拭,连声相询。霓凰哽咽着摇头,面含悲戚地让开身,使得红绒缎上整齐排列的银环现于众人眼前。

 

它们与保存极好的首饰截然不同,虽为银饰,却色泽乌黑,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火烤后凝于表层的血迹。环身唯有赤焰军的双云焰纹擦得锃亮,让人一眼便能看清焰纹所围绕着的名字,这也是众人一看就能认出银环的关键所在。那其中有很多他们熟悉的名字,犹以左起第一位林燮二字格外引人注目。

 

蔺晨忽然想到了赤炎案那年他收到的一份密报,因有些尸体面目烧毁至无法确认,谢玉下令断掌取环,以此为凭证上呈,请赏邀功。

 

 

这里只有二十几枚,能认出赤焰军十七员大将与几名林氏族人,当年有几人死里逃生,盒子里便留了几个空位。

 

蔺晨看着那枚十分干净,干净到与周遭格格不入,他十分熟悉的银环,心中黯然一叹,不着痕迹地将它取出了出来。

 

没人留意他的举动,死里逃生的三位赤炎遗将早已在看清的一瞬间跪地不起,神情悲愤而激动。聂锋红了眼,两道泪痕打湿了脸上白毛,嘴中不住的发出“嗬…嗬…”的嘶鸣,看起来滑稽又可笑。聂铎咬牙握紧了双拳,劝慰兄长的话还未出口,豆大的牛泪就一滴一滴的砸落于地。卫峥比他二人好些,见蔺晨看过来,还努力想在唇角挤出一个歉意的笑,无奈颊边的肌肉不太听话,似哭似笑的让人看着心中更是伤感。

 

不只是谁先悲泣了一声林帅,三人顿时抱头痛哭,

 

夏冬扶着尚有身孕的霓凰,无言静默。苏宅的两位管家侍立在一旁,向来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悄悄抹着眼睛,整个屋子中,唯一没被这股悲伤感染的,恐怕只有依旧抱着妆奁,正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们的飞流。

 

蔺晨合上抽屉,让少年将它抱到一旁,他转身进了卧室,梅长苏靠在枕上,已经张开了眼,静静地望着窗外。他拉过这人的手,把银环重新套了回去,没好气道:“你一个大活人,别动不动就咒自己死了,想要入土为安你还早呢。”

 

屋外的悲泣断断续续传来,梅长苏眨了眨干涩的双眼,手环的林殊二字已被他搓的有些模糊。

 

十年如一觉,而今未可知。

 

“做个样子给陛下看,林殊本就是亡故人,不会再起什么波澜,让他安心罢了。这次能取回父亲他们的遗物本就是意外之幸,只叹我无法远行,等你离开金陵时带上它们,途经梅岭随手找个地方埋了,也算是物归原主。”

 

蔺晨见他神态还算平静,扶一把脉,安心不少:“你能想开就好,这次咳出些淤血对身体也有好处,不过切记大喜大悲,你的身子经不起这么折腾了。”

 

“也许明日…就有件大喜事。”梅长苏笑了笑,“惊马的秦御医是妇科圣手,他疾驰而出,方向又是宫城,太子妃的身孕,算算日子,也该是这两天了。”

 

“啊…”蔺晨看他尚无血色的脸颊上丝毫不作伪的笑意,顿时抽了抽嘴角,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好重复道,“确实是…大喜事。”

 

“如果是真的,景琰必定会陪产,别把我的情况告诉他。”

 

蔺晨看向梅长苏,那双眼清澈纯净,四目相对,一阵僵持,终是他先撇过头,低声应道:“好。”

 

既然这是你的决定。

 

好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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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

赤焰军手环描写来自原著。

金陵街道描写来自原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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